《黑眼圈》上映时间表

Thu 31 May 12:00pm 2:20pm 4:40pm 7:00pm

Fri 1 Jun 12:00pm 2:20pm 4:40pm 7:00pm 9:20pm 11:40pm

Sat 2 Jun 2:00am 1:00pm 3:20pm 5:40pm 8:00pm 10:20pm

Sun 3 Jun 1:00am 11:00am 5:00pm 7:20pm 9:40pm

Mon 4 Jun 12:00am 12:00pm 2:20pm 4:40pm 7:00pm 9:30pm 11:50pm

Tue 5 Jun 11:30am 1:50pm 4:10pm 6:30pm 11:20pm

Wed 6 Jun 12:00pm 2:20pm 4:40pm 7:00pm 9:20pm 11:40pm

您也可以到国泰戏院网站查阅放映时间,网上订票或预定位子~

国泰戏院网址请点击: cathaycineplexes 订票电话:03-77278051

好消息!由于观众反应热烈,《黑眼圈》将加场一星期。(具体详情,迟些公布)

黑眼圈首映礼

首映禮有男主角李康生(右起)、諾曼、蔡導及蔡寶珠撐場。

蔡導與戲裡唯一的小演員現身首映禮。

觀眾拍掌鼓勵黑眼圈
摘自中国报

《黑眼圈》終于上映了,導演蔡明亮攜著愛將李康生、諾曼及蔡寶珠出席首映禮,廣受到來捧場的影迷支持,趁著他們未進場在外為海報簽名時,也乘興的拿著手上邀請柬或戲票給蔡導等人簽名。

進場后,蔡導就捎來好消息,指《黑眼圈》現已售出3000張門票,Cathay院線原已排期此戲播映兩星期,但如果反應再佳,會再挪多一星期播映期,讓更多大馬觀眾欣賞;首映雖只開兩間戲院,但都有整400人捧場。

高唱《心曲》

像新加坡首映時一樣,高興的蔡導更在戲院內清唱電影片尾曲《心曲》,過后就被工作人員拉著走至另一間戲院內觀賞影片。

蔡導一貫出席影展打扮,黑色禮服再加紅圍巾,但最養眼還是一身紅露背裝的蔡寶珠,跟戲裡的茶餐室老板娘角色極大差別。在蔡導的“安排”下,李康生、諾曼及蔡寶珠更以華巫英語言跟影迷打招呼。

是夜,除了有專門來捧場的影迷,也有很多工作人員到來觀賞,戲中飾演蔡寶珠男孫的小演員也有出席,影片播畢后,觀眾更拍掌鼓勵,並熱烈討論著,看來大家都看得懂蔡導回鄉之作。


400觀眾捧場
蔡明亮激動清唱回報

摘自星洲日报

蔡明亮終於帶著首部在大馬拍攝、上映的新作《黑眼圈》回來了!首映禮上,院家Cathay開放了2間廳院作首映用途,也意味著,在這個歷史性的一晚,共有400位嘉賓第一時間觀賞這部差一點就與大馬觀眾緣慳一面的作品,讓主人家心情激動,清唱李香蘭的《心曲》回饋觀眾的支持!

是次的首映會,主要演員李康生、諾曼及蔡寶珠均盛裝出席,並分別以華、巫及英語三大語言致詞,蔡明亮語帶興奮的說:“我們的預購票已賣出3000張了!從明天開始,這部影片就會在這家戲院上映2個星期,如果票房不錯,Cathay就會再挪出多一個星期的檔期給我們!”


專程來馬出席首映會的李康生說,很高興看到《黑眼圈》在大馬上映了,並希望出席首映會的朋友能把消息散發出去,讓更多人來看這部影片,“我們要讓蔡導的電影在更多地方上映!”

在首映會結束後,蔡明亮也與出席嘉賓即時舉行一場觀後交流會,分享心得。

忠實擁躉不忘在首映會上捉緊機會找蔡明亮在宣傳明星片上簽名留念
蔡明亮披上鮮紅色的圍巾,攜同李康生(左起)、諾曼奧圖及蔡寶珠出席《黑眼圈》首映禮

独立新闻在线的专访


摘自独立新闻在线

专访第一部分

《黑眼圈》这部影片在社会施压下成功解禁,代价是删去五个被认为“有问题”的镜头。新纪元学院院长柯嘉逊新著《513-1969年暴动之解密文件》(以下简称《513解密文件》)可能随时被列为禁书。心系马来西亚社会的蔡明亮认为,历史是公开予多方诠释的,政府没有必要查禁这本书。

我国社会越来越趋向保守,性与社会历史与人性和社会现状息息相关,可是却双双被编为社会禁忌。蔡明亮(右图)昨天接受《独立新闻在线》专访时表示,历史可有不同角度的解读,政府没有必要担心学者提出另一面的历史,因为唯有让不同角度的解读相互碰撞,真理才会越辩越明。

他说:“没有谁的诠释是最真实的,因为它毕竟是历史,可是,事实越辩越明,需要各种角度。”

《黑眼圈》目前在我国热烈播映,蔡明亮目前在吉隆坡宣传这部他首度在我国取景拍摄的电影。这部电影一度遭禁映,不过国内事务部在今年三月初准许《黑眼圈》以“U”级在吉隆坡、槟城及柔佛三地的“艺术厅”(art-house)的影院上映,条件是必须遵守电检局的规定,删减电影中的四个片段及一个字幕。【点击:《黑眼圈》5月17日上映 蔡明亮将返马与观众对话】

历史助我们看清自己

新纪元学院院长柯嘉逊在其新著《513解密文件》中引用伦敦解密文件,评断发生在1969年的“513事件”是巫统策谋的政变,震撼我国社会。该书面市第二天,数名上议员就在国会上议院对此书严词讨伐,指其内容与官方说法不符、误导年轻一代,有必要查禁。

国安部前天派出一组官员到吉隆坡谷中城(Mid Valley)的MPH书局充公《513》,并向该书局发出公函,劝告他们勿公开摆卖本书。【点击:《513解密文件》快被查禁? 国安部劝告书局勿卖充公十册】

述及此事时,曾与禁令擦身而过的蔡明亮说:“我当然就觉得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它不是一种辩证,它不是用来否定别人的、用来推翻前面的言论的,它只是让我们更容易看清自己、让我们以更多的资讯来辨识什么是事实而已,所以我觉得政府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蔡明亮认为,历史与社会现状或多或少起着某些联系,因此,考究历史是重要的。他说:“比如说一个古迹,拥有一百年的历史,它的意义就是存在……它曾经存在过。就算是视觉上也好,有的人跟历史没有什么相关,有的人比较相关,但是他存在在这个社会里面,他总是会有一些相关,每个人的存在是单独的,可是又跟他的环境是藕断丝连的。”

他说,一个人在中国或台湾出生的人,出海时刚好乘上了驶到马来西亚来的船,他最后可能就注定在马来西亚落地生根;另一些人乘上了开往新加坡的船,他最终就去了新加坡落脚,历史牵引着一个人的生命。为此,他说:“所有的思考和现状都跟历史相关。”

蔡明亮:我恭喜柯嘉逊

蔡明亮换一个角度看待“禁”与“被禁”。他认为,书和电影被禁的消息传出,显示我国社会尚有一些敢于挑战尺度的人;而在这个资讯发达的时代,禁令无法真正约束资讯的流传,反之为“被禁品”制造了一波舆论,因此,作者的作品被禁,是值得恭贺的好事。

他说:“我期待未来,我觉得有一本书被禁不是坏事,这表示这个博士很勇敢,写了一本不同观点和角度的书来讨论历史。它被禁,它就会更被看到,这个时代是这样子的。”

他说:“有被禁也是蛮好的,除非社会已经开放到了一个程度。法国也一样呀,它这么开明,它有时对我的海报也有很多意见的呀。对呀,对我的电影也有很多意见,是这样子的。这个社会再怎么走,它就会有保守和开放两派的人马存在,它就是这样子拉拉扯扯。”

蔡明亮的电影《黑眼圈》被禁的消息传出后,舆论压力最后迫使政府取消禁令;禁播的消息也率先为《黑眼圈》作了免费宣传。为此,蔡明亮向著作随时被禁的柯嘉逊道恭喜。他说:“我恭喜他被禁。他就是要引起舆论嘛。被禁了之后要努力争取,可能不是他一个人争取,而是大家来争取。”

马来西亚电检局早前以破坏我国形象为由,禁蔡明亮在吉隆坡实地拍摄的影片《黑眼圈》。匪夷所思的是,电检局封杀《黑眼圈》的理由竟是它反映了吉隆坡乃至我国的八个丑陋面,无法呈现我国美好的一面,与政府推展“2007马来西亚旅游年”的目标背道而驰。消息传出后,政府遭至强大的舆论压力,最后“有条件地”批准《黑眼圈》上映。【点击:黑眼圈没侮辱马来西亚 查禁影片当局自取其辱】

政府须有智慧

在台湾生活多年,可是仍心系马来西亚社会的蔡明亮表示,政府应该要有智慧;政府有智慧,它自然会获得许多正面的回馈。

他说:“如果只是很担心、什么都觉得不安的话,那么我们的社会会变得很贫乏。”他举例说:“你看土耳其,去年出了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奥尔罕帕慕克),你去看他的书,他在描述他的社会、他的国家,他有赞美,也有很多批评。”

他指出,土耳其一样是回教国家,可是,该国并没有禁止作者批评自己的国家;这个社会环境提供了创作者自由发挥的空间,最终成功催生了一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蔡明亮说,一个社会要催生一名诺贝尔文学奖,需要足够的养份和自由创作的空间;一个社会唯有拥有自由和养份,才能走到“最后被看重的地步”。

专访第二部分

《黑眼圈》里有一张破旧的床褥,床褥装载了都市边缘人的情、爱和欲望。《黑眼圈》里有一场烟灾,烟雾弥漫破落的城市,呼吸变困难了,接吻也变困难了,城市里的人在迷蒙的烟雾中寻找欲望的出口。黑眼圈、床褥、烟霾、外劳,《黑眼圈》里的人和物,都是1990年代末马来西亚社会的符号。

1997年金融风暴以后,无数公司清盘倒闭,建筑工程一夜之间废置,失业的外劳在城市边缘乱窜,为自己寻找出路,原来平定的社会,在不安地晃动。

1998年,当时的副首相安华依布拉欣(Anwar Ibrahim)突然遭首相马哈迪革职,后来更被控以渎职和鸡奸罪。扣留审讯期间,全国总警长拉欣诺把安华的左眼殴出一个黑眼圈,震惊国际社会;疑是沾了精液的床褥在法院抬进抬出,我国法院顿然成为国际笑柄。那一年,人民陷入了困惑而迷茫的境地,而烟霾也没有错过每年一次的邀约,毫无意外地飘洋过海来到了我国。


《黑眼圈》导演蔡明亮以他独特的说故事方式,记载1990年代末的马来西亚。“外劳抬取废弃的床褥,显示我国过度贫穷”曾经是马来西亚电检局禁播《黑眼圈》的理由。电影里,外劳从垃圾堆里抬取旧床褥,横穿马路,回到简陋的宿舍,其后床褥“迁居”了两次。蔡明亮借着床褥,对那个动荡的年代作了玩味的暗讽。电检局当初的禁播理由,反倒成了丢脸的自嘲。

那一年,蔡明亮回到了马来西亚,刚巧赶上这场变动。他说:“我为什么回来,因为我是马来西亚人,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呆,我通常就会回到马来西亚呆一阵子。那一次我住了将近一年。那一年,也不是我回来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这个社会刚好走到那个地步,就是有经济风暴,有安华事件……算是政治风暴,还有烟霾、外劳,统统都同时出现,所以如果你用历史的眼光来看,这一年当然就变得很特殊。”

那一年的马来西亚,是活的


蔡明亮最近在吉隆坡宣传他的第九部电影《黑眼圈》。《黑眼圈》里有一个废置工地,工地中央有一滩黑黑的湖水。湖水不动,它周边的世界在动。蔡明亮认为,动对一个社会而言是好事,“动,总比一滩死水好”。

蔡明亮接受《独立新闻在线》专访时说:“对一个离乡很久的马来西亚人来说,这个社会有任何变动,我都觉得是很有趣的。你也不能判断他是好还是不好的,可是总比一滩死水好吧;总比纹风不动的社会好。”

他说:“我们也知道这个社会有一些保守,它纹风不动不表示大家很安于这种保守。那一年好像……安华事件,好像我们不去批评政治课题、不去判断它,像我对政治比较冷感,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我们还是社会的一份子,还是会看报纸。光看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政治人物从很高的位子变成一个囚犯。我想,这是人生的问题、人的问题,回归到一个我们……我们都追求的地位、财富、权利,可是你也可能一夜之间失去。”

“无常,如果用佛理来说。所以我回来,我用一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个社会的变化,看到这个城市很有活力。纹风不动的时候就没有活力,只会盖房子,然后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觉得没有活力,盲从了。”

他说:“有活力的社会,人民是可以有各种声音的,也许它被压抑,可是他们开始蠢蠢欲动了,那样的一个感觉在1999年是很明显地看到的。”

文化产业需要自由环境

跟许多马来西亚人一样,纵然大环境限制重重,蔡明亮尚未放弃期望。他说:“社会的进步,不要以为是起很多的高楼大厦,它还有很多空间可以进步,比如文化上的、创作上的,你自己觉得马来西亚在这方面是不是非常先进呢?我不要去批评它,我们自己去评估一下,有没有比70年代更好一点?”

他说:“有一些部份是有的,但是大部份……你想创作的时候,你会觉得绑手绑脚,因为有很多规定,这些规定,来自政府的,甚至,来自社会的,来自人自己内心的。”

在5月15日晚举办的首映过后,回应观众提问影片挨五刀的问题,蔡明亮说,影片被删五刀,不能只怪政府,也得怪人民,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电检局,每个人都以自己的尺度去度量事物。专访时,蔡明亮重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电检局”,在批评政府的同时,人民也应该自我反省、自我检讨。

他说,小孩被关久了、约束久了,他就逐渐“举一反三”,认定“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对的”。但是,文化产业需要不断创新、发展,“不可以什么都不做”;由于环境约束重重,我国的文化发展有停滞不前的现象。

他缓慢而坚定地说:“创作是需要自由的。我希望这句话没有冒犯任何人,也不会冒犯政府,我想政府应该要理解到说,如果你要发展任何跟文化有关的东西,它就只有一个精神,就是自由。”

《黑眼圈》目前在我国热烈播映。这部电影一度遭禁映,不过国内事务部在今年三月初准许《黑眼圈》以“U”级在吉隆坡、槟城及柔佛三地的“艺术厅”(art-house)的影院上映,条件是必须遵守电检局的规定,删减电影中的四个片段及一个字幕。

蔡明亮为了与我国社会沟通,选择为强权让步,但是,创作自由被限制了,蔡明亮还是心有不甘。他在首映礼举办后的的交流会上说:“今天我自己坐在台下看,还是会不甘愿,不然会更棒、更好、更有力量。”

台下的观众也一定心有不甘,但是,谁来挑战强权的尺度呢?马来西亚的观众,总是善忘的。今天看了被删的影片,咽一口气,明天谁还在意?

黑眼圈 向你温暖凝视

摘自南洋商报
文:阿郎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力。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最后的温暖与希望


这是蔡明亮第九部作品,也是他口中最温暖的一部作品。的确,和他以往作品的疏离防守不一样的是,尽管《黑眼圈》的第一个镜头给人当头一棒,但在影片最后,李康生和陈湘琪等还是在无尽的漂泊中,得到了一处栖息之地。

蔡明亮对《黑眼圈》的功用,更像是记录而不是发现。这位跨过50岁的男人,架起镜头,闪开身形。你看,这就是生活,我们都太忙碌了,来不及停下来想一想看一看,我们平时所说的生活,往往只是一个片段或者一个剪影,那些我们忽略的记忆中,延长了那么多故事和情感。一个盲流、一个茶室服务生、一个看守废弃建筑的外劳、一个苟延残喘的植物人,构建起一个生命的倒影。他们漂浮在城市的缝隙中,为了低微的生活底线,骄傲地和命运交战。

无论是李康生还是诺曼阿顿,或者是青春逼人的陈湘琪,他们都是寂寞的,在一个不属于家乡的异乡挣扎和想念。互相遇见之后,彼此就有了倚靠和牵挂,时间概念一定会成为一个横亘其中的结,但在我看来,只要在那一刻,他们彼此伸出了手掌,一生就被照亮了。蔡明亮把自己几十年的人生体验,未加提炼地倾注在《黑眼圈》里,他的主人公开始试着接纳和倾诉。

手法越来越百无禁忌

蔡明亮在《黑眼圈》仍然在继续他的挑衅,李康生和诺曼阿顿之间弥漫张扬的情感力量,令人春风过耳而又如坐针毡。是的,这仍然不是罕见的蔡明亮元素,就如同母亲和植物人儿子之间若有若无的关系,如同长头发李康生同时和陈湘琪以及茶室老板娘蔡宝珠的情感纠结一样,都是蔡明亮作品一贯的表达层次,但这一次,蔡明亮退后一步,他要蔡宝珠借助陈湘琪的手,探索了儿子的身体和思想;他也要陈湘琪无意当中,拒绝了那个李康生和蔡宝珠发生关系的欲望横生的街角。这样的设置,令情感的张力和指向愈发坚硬而锐利,逼迫得观者坐立不安。

就电影语言来讲,蔡明亮对当代电影的贡献,绝对值得书写一番。我喜欢那种独特的,或者说只能是这个人的表达方式,蔡明亮把他的镜头语言发挥到了一个极致,大量长镜头和定镜头的交叉使用,从情感到形式都把观者推向他要表达的中心点上,这是纯熟了的表现。

导演的话……

这是我第一次回到我的家乡马来西亚拍摄电影,我们在吉隆坡的市区里很有历史性的半山芭监狱旁找到一个很特别的场景,那是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地大楼。90年代初大马因应经济发展政策输入大量外劳兴建各种大楼,其中包括了当时标榜世界最高的双峰塔,90年代末又因亚洲经济风暴导致许多建设无法完工,而那些来自其他贫穷国家的外劳,一瞬间进退维谷,大部分变成了藏匿、流窜、没有身分的非法苦力。而这栋在半山芭监狱邻近的边废弃的庞然怪物,就是当年遗留下来。我们走进去,赫然发现整座水泥工程的内部气势雄伟得像一座后现代的歌剧院,斑驳的水泥中庭赫然出现一面黑色的湖水,深不可测(应该是经年累月的雨水,或水灾未排去的积水)。我的脑海里闪过莫扎特的《魔笛》,那些追逐着爱情的英雄公主,或兴风作浪的神仙妖魔,将可在此时此地,找到他们的新舞台,一座真正的水泥森林……对着那面巨大的黑水,我同时又想起起中国诗人北岛的诗: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电影开拍前,我遇到一名年轻的相命师,他认出我是一位导演,但并不知道我要拍什么,他竟然告诉我,在你的新片里,将会有一片黑色的水,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记忆,当你找到它的时候,你的电影就完成了。

蔡明亮谈黑眼圈 (整理蔡明亮在威尼斯影展的专访)

从被禁到解禁的《黑眼圈》,在闹得一片沸沸腾腾下,终于有缘与国内观众见面,定于5月17日起在吉隆坡国泰院线(Cathay Cineplex)的“The Picture House”影院上映。

记者:和您以前的作品相比,《黑眼圈》似乎温暖了许多。

蔡明亮:我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老实的导演,常拍自己当下的想法。比如我在拍《爱情万岁》的时候,压根就已经否定爱情了,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永远”,其实都是我们的价值观在左右自己的思想,总会追求一些得不到的东西。有时候你放轻松一点,就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更简单,就像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有“性”?我就会说,性就像吃饭一样,是一种生理需要,可有时我们把它看得太大、太强烈、太禁忌,不去谈它,或者痛斥它的罪恶。我就是想告诉大家,性是很普遍的,并不是肮脏的,我们也是通过性才产生的,真正的爱情并不是全凭性来维持的。

记者:您曾说这部电影是您迄今为止最成熟的一部作品,所谓的成熟是指什么?

蔡明亮:我拍了很多电影,每一个我都控制得很好,因为我是个头脑很清楚的人,从《青少年哪吒》到《爱情万岁》,我要做到的都做到了,但是到了《河流》的时候,我就很不安,因为那时候我拿掉了观众已经习惯的元素,对话极少,背景变得很模糊。现在的《黑眼圈》说它成熟,是因为它不像我过去的电影有棱有角,拍《河流》的时候我40岁,隔了10年了,我依然觉得它很好,生命就是这样,越来越稳定,如果还有机会创作的话,我觉得年龄和人生经验是非常重要的。

记者:您最欣赏诺曼阿顿身上的哪种气质?

蔡明亮:诺曼阿顿原来是个卖糕的小贩,长得还不错,之前我是因为他的外型去接触他,因为他的外型含有一种很深沉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跟他多聊几次才了解了他的生活、他的经历。他的性格是不易被污染的。我问他是否喜欢城市的感觉,他说还不是一样,就是一个水泥森林。他是个不易受外界影响的人,这种人很像我追求的一种境界,他就像小康一样,让我认识到了一些未曾了解的东西。

记者:我们看到这部影片的外景都是吉隆坡的晚上,这是刻意的吗?

蔡明亮:也有白天,都是在室内。其实我不想把城市拍得太清楚,一方面,事情恰巧都发生在晚上,另一方面,我每次拍城市都要寻找一个代表性的东西来概括,这一次就是比较阴暗的地下阶层,所以夜晚比较会说话,它自己会述说它的生命、它的时间。

记者:观众普遍认为您的电影可以解读出很多东西,对于一个画面,观众还会读出两种相反的意思。

蔡明亮:我不要说“解读”。我不愿去听那些解读,因为我觉得各种解释都可以,不一定是要我想的,我影片的特质就是从没有强烈的直视主题,要用你自己的经验去理解。

记者:您怎样看待观众的态度?

蔡明亮:我从来都把观众想得很高水准的,低水准的就算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需要高水准的人,不是说你要看低其他某某人,而是要让他变得高起来,所以你要给他这个机会。我在营销上面是非常低身段的,已经弯腰了;我就是要你进来看我的电影,然后有一些改变,你若没有改变的话,下一次再来。但我并不是要去讨好全部观众,我每一次创作前都会思考,我们的很多前辈都是相当厉害的,安东尼奥、费里尼都是有学识有想法才去拍电影的,而现在拍电影有时倒成了做生意。有些人怀疑我拍电影的意图,我说我才怀疑你们拍电影的意图,你们要赚钱就去赚嘛,但我尊重这个行业,尊重创作。


记忆的黑湖——黑眼圈/北岛/陈素瑄/我

文:心然(我喜欢“台湾版”的《黑眼圈》电影预告片,相对于大马版本,它比较简约、安静,但匿藏骚动。)

走吧/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里的湖。——中国诗人北岛

“台湾版”的电影预告片,首先出现以上节录中国诗人北岛的诗句,然后是李康生、陈湘琦与诺曼阿顿同睡在一张超大号绿纹花影的床上,3人互靠而睡,睡得很熟、很甜、很稳……人与床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湖水上浮动,轻轻、幽幽、慢慢、缓缓。在黑湖遥远的一角,一些时暗时亮的微弱彩光,在暗处闪动、晃动、烁动……,本地歌手陈素瑄所翻唱李香兰的《心曲》的歌声,在画面上,跟随着人、床、黑湖、微光一起流动……

这幅乍看似宁静的画面,却撩动了我的思绪,心里的一头兽仿被唤醒。宁静的黑湖底层实则暗涌处处,3个互相依赖依靠的躯体(或灵魂),在黝黑的深湖,不知飘向何方?停在何处?远处的彩光,仿是薄弱的希望,用隐性的方式相伴紧随,于是在微弱的“无望”飘泊中,就有了“有望”的浮标。

我总觉得生命的境况大多是如此,困顿、疲惫、无助之中,又仿佛有些东西,匿躲一角供你可觅可寻。因此,那种喜欢把“希望”变成大剌剌红太阳,摆放在你眼前,或喋喋不休告诉你生命多美好的亢奋语调,总吓得我落荒而逃。

(与友人听完蔡明亮的讲座会回家,近午夜时分下了一场豪雨,来势汹汹的水淹进屋子。让远道从立百新村(立百事件死了好几个亲人)来我家借宿的友人,目睹了在邻近星光大道、时代广场繁华地区的一幕“淹水陋景”。整个客厅被污浊带异味的水所淹盖,像极了《黑眼圈》里的那片黑湖。我与年迈的母亲索性各自蹲坐在两张木凳上,闲聊起去年病逝,那个令我们既疼惜又厌烦的父亲,浮现起每次水灾,父亲那张既惶恐又盛怒的脸容。许多记忆,就像脚下回漩的污水,与蔡明亮的影像、北岛的诗、陈素瑄的歌声,掺拌在一起,滚滚流动……)

《黑眼圈》上映时间表

Wed 23 May
3:00pm 5:20pm 7:40pm 10:00pm

Thu 24 May
12:15am 12:30pm 3:00pm 5:20pm 7:40pm 10:00pm

Fri 25 May
12:20am 12:00pm 2:30pm 4:50pm 7:15pm 9:40pm

Sat 26 May
12:00am 2:20am 11:00am 1:15pm 3:40pm 6:00pm 8:20pm 10:40pm

Sun 27 May
1:00am 11:00am 1:20pm 3:40pm 6:00pm 8:20pm 11:00pm

Mon 28 May
12:30pm 3:00pm 5:20pm 7:40pm 10:00pm

Tue 29 May
12:20am 11:00am 1:20pm 3:40pm 6:00pm

Wed 30 May
11:00am 1:20pm 3:40pm 6:00pm


您也可以到国泰戏院网站查阅放映时间,网上订票或预定位子~

国泰戏院网址请点击: cathaycineplexes

订票电话:03-77278051

戏院地图:



《黑眼圈》今晚首映啦~


今晚,5月15日《黑眼圈》首映了!
时间:7PM
地点:Cathay Cineleisure,Damansara
注意事项:请已购首映礼的朋友,在开场前一个小时到国泰票柜台划位取票。

以下是戏院具体地址:
Cathay Cineplex Cineleisure Damansara, KL
Cineleisure Damansara, Level 2 & 2M,
No. 2A, Jalan PJU 7/3
Mutiara Damansara
47800 Petaling Jaya, Selangor Darul Ehsan
Malaysia
Tel: 03 - 7727 8051
Fax: 03 7727 7397

REVIEW | Unspoken Truth: Tsai Ming-liang's "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by Michael Koresky (May 8, 2007)
[An indieWIRE Review from Reverse Shot.]


Even as Tsai Ming-liang nearly hypnotizes the viewer with his elegantly composed static images and methodical pacing, rarely does a filmmaker encouraged such active engagement with stillness. The Taiwanese director might be the visual narrative stylist par excellence working in cinema today; an entire story, a life, a world, breathes through his films, even as he rarely burdens them with language. Often, it will take a moment for your senses to adjust to a new Tsai composition - at once teeming with life and emptied out, this place will force your eyes to wander and scan the frame for signs of movement, color, or familiarity. Tsai gives us time to surmise, to interpret and distill his motives, to watch how sunlight changes as it beams through a window or to scan all corners to see from which end people will emerge. Such demand is not only respectful of its audience but also invigorating - Tsai's films leave your eyes wide with wonder and expectation.

His latest film, the heartrending "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shies away from dialogue at least as much as his glorious 2003 paean to the dying palaces of moviegoing, "Goodbye Dragon Inn." Aside from some brief introductory scenes of a garrulous con man trying to swindle Chinese immigrant Hsiao-kang (Tsai's joined-at-the-hip muse Lee Kang-sheng) out of money before leaving him a bloody, bedraggled mess on the streets of Malaysian capital Kuala Lumpur, "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treads delicately and wordlessly across newly fraught terrain. With its portrait of immigrant workers living in impoverished conditions, the film uses a new setting for its director's usual bag of minimalist tricks.

There may not be much radically new in Tsai's approach to camerawork and storytelling, yet the film's distinct naturalism feels worlds away from his previous, almost metaphysical stylization. Perhaps it's because he's back home: After years of working in Taiwan, Tsai has returned to his native Malaysia, and though it provides for an ironic sense of dislocation, there's also a newly revitalized sense of social awareness.

Another remarkable new addition to the Tsai repertoire is Norman Atun as Rawang, the Bangladeshi construction worker who takes the bruised Hsiao-kang into his bed (actually a ratty old mattress he and his coworkers had found on the street and lugged back to their hollowed out, incomplete factory home). Though their union is more about healing than sex, scenes of Rawang tending to Hsiao-kang's body and soul make for some of the most erotic moments in Tsai's oeuvre. Never one to leave sex uncomplicated by psychological and environmental blockages, Tsai parallels this with the physical and emotional frustrations of waitress Chyi (Shiang-chyi Chen), who's tending to a paralyzed young man (also Lee Kang-sheng) while developing a longing for Hsiao-kang. Tsai brings the attraction between his three principals closer to an emotional understanding than he ever has before with his characters-even amidst the threat of death, embodied by the thick smoke that descends upon the city.

Moving to the no man's land of Kuala Lumpur from the more familiar cityscapes of Taipei, Tsai has even found a more direct motivation for his preference to tell stories through images rather than dialogue: the great language divide of his main characters. So Tsai lets the formations and expressions of faces and bodies take center stage: one moment, impossible to shake for its tender, sexy pragmatism, occurs when Rawang must help Hsiao-kang urinate. Arms around each other for balance, the men stand by an open window, their skin shimmering with hazy afternoon light in a luminescent painting of empathic mutual support. Tsai, the master of alienation, has created something new: a wondrous reverie of humanity in bloom amidst the squalor of everyday living.

Sleepless in Malaysia-Tsai Ming-liang's goes home

by J. Hoberman
May 8th, 2007 4:16 PM

Led by a magic flute that not all can hear, avant-pop marches on: 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Tsai Ming-liang's contribution to the same "New Crowned Hope" Mozart festival that underwrote 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s Syndromes and a Century and Bahman Ghobadi's Half Moon, is an enigmatic, largely wordless ritual performed over the often comatose body of the filmmaker's alter ego, Lee Kang-sheng.

An axiomatic presence in Tsai's cinema ever since Rebels of the Neon God established him as the most perversely minimal of young Taiwanese directors, Lee was last seen as the watermelon-ravishing porn-star protag of The Wayward Cloud. There, he barely seemed a character. Here, his blankness is compounded-he plays two manifestations of the same person, identified in the credits as Paralyzed Guy and Homeless Guy. (Or perhaps it's the same Guy simultaneously occupying several temporal planes.) As usual, Lee is the universal object of desire and, as always, he's acting in his own silent-movie universe.

The Paralyzed Guy is introduced, lying in a hospital bed, perhaps listening to Mozart, as the Homeless Guy wanders through the streets of Kuala Lumpur, getting himself beat up when he inexplicably tries to hustle a gang of hustlers and then getting himself rescued from the pavement by a Bangladeshi guest worker. Tsai's eighth feature is his first to have been shot in his native Malaysia and, stylized as it is, it draws substantial human interest from Kuala Lumpur's urban locations-most spectacularly, a vast, flooded construction site.

For much of the movie, both Guys are tenderly nursed but, just when it seems as though Lee will sleep-alone and otherwise-through these languorous proceedings, his Homeless incarnation is up and about, hanging around a late-night noodle joint, eyeing the young waitress (Chen Shiang-Chyi, another Tsai regular). As this is a Tsai picture, sex inches ever closer-the PG's catatonic gaze notwithstanding. So does urban disaster, in the form of a mysterious haze somehow connected (or suspected of being connected) to the city's multi-ethnic foreign workers. Wearing surgical masks, the HG and the waitress grope and cough as they desperately suck face.

Albeit closer to ballet than drama, this urban nocturne is one of Tsai's most beautiful and naturalistic films-at least in terms of its rich, humid, almost viscous ambience. The narrative, however, is pure fable-complete with a mysterious ending that leaves the protagonist and his lovers bobbing like a cork on a sea of chaos.

牛头犬写《黑眼圈》




摘自:光點..點點點博客(spotfilm)
作者:牛头犬

《黑眼圈》
看完《黑眼圈》之後,我突然想要找回自己過去所曾寫過,所有關於蔡明亮作品的筆記。無奈在翻遍我的電腦硬碟與備份光碟後,不知怎麼著,就是找不到關於《你那邊幾點》那一篇。在接近強迫症與恐慌症的進逼壓迫下,我在網路上每個我曾經駐足過的BBS站上苦苦搜尋,想找到或許可能留下的殘篇遺跡。沒想到卻在一則多年前關於台灣藝術電影的討論中,發現到我竟然曾對蔡明亮導演及他的電影,發表過這麼不客氣,簡直近乎辱罵的情緒性言詞。

我不由得感到愧疚與疑惑,所以要在這兒懺悔。

從《愛情萬歲》開始,我幾乎是毫無遺漏地進戲院看了每一部蔡明亮的電影,而從《洞》之後,我更成為他忠實的影迷,不斷地在他看似重複又在重複的創作風格當中,以鑽研經典的心情,找尋其中微妙的轉變,而更一再而再、無法抗拒地,被他電影中偷偷透露出來的某些訊息與私密感情,給深深地打動。

寫下那些文字的時候,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已經完全沒有印象。我不由得感到有些惶恐,原來自己對於那些未親身體驗、看似異態的事物,也曾會產生莫名的敵意與冷酷的惡意,而且還敢毫不含蓄地出手攻擊。

於是我似乎更能理解,蔡明亮導演在某些座談會、記者會、訪談等公開場合中,為什麼常會流露出一股強烈自我防衛的不友善態度。身為一個堅持自我、不願流俗的創作者,所受到的誤解、羞辱、蔑視,應該不是我們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吧!

拉回到電影本身,蔡明亮導演回到出生地馬來西亞所拍攝《黑眼圈》,無論是形式風格,或是主題情感,其實仍像是他過去作品的變奏,讓我們所熟悉的基調反覆地再呈現。雖說如此,我卻在這部電影裡,看到了比他以往作品更強烈的一種渴望,那渴望,來自於撫摸、來自於觸碰。

特別,那還是來自於陌生人的慰藉。

突然想起,這部新作原來是維也納影展為了紀念莫札特誕辰250週年,投資策劃的「加冕的希望」專題作品之一,這個專題要求創作者以現今的眼光,探尋並重現莫札特創作他最後作品「魔笛」、「狄多王的仁慈」與「安魂曲」時的內在意念。《黑眼圈》致敬的對象顯然是「魔笛」,莫札特以共濟會強調「兄弟愛、真理與救濟」的教義精神所創作的歌劇。或許正因為如此,蔡明亮電影中宛如平行交錯的陌生人,不再只有眼神的交流、曖昧的感應,或是短暫的體溫分享,而產生了更複雜的、涉入彼此私密模糊空間的情誼與欲望。

沒有語言,蔡明亮選擇用撫觸來表達這抽象、難以言喻的緻密情慾。剛開場,李康生飾演植物人的那部份裡,我們看到陳湘琪不帶情感的服侍:灌食、清洗、刷牙、換床單...透露出冷冰冰的生存意念,蔡明亮巧妙地運用鏡像在畫框中隔開兩者:前者依賴著那例行性的照料而存活,而後者依賴著重複性、公式性的動作而維生。對比李康生飾演流浪漢的段落裡,工地的外勞拉旺撿回了莫名其妙被打成重傷的他,那細心體貼的照料:扶持如廁、餵食、飲料退燒、更衣繫褲,在蔡明亮的鏡頭下,那些對每個動作細節的注視,透露出親暱曖昧又溫柔的感情流動。

不只是這靈巧有趣的對比,當這兩條線開始交錯的時候,蔡明亮還激發岀更微妙怪異的情緒。首先是蔡寶珠所飾演的植物人母親,面對著癱在床上的兒子,她先是面帶溫存又彷彿迷戀失神地為兒子的腹部抹乳液按摩(對照她往臉上抹保養品時的呆滯恍惚),導演同時透過閣樓上陳湘琪的窺視,建構了三人之間隱密曖昧的互動張力。之後,蔡明亮更藉由鏡像的畫面切割,讓蔡寶珠拉著陳湘琪的手為植物人兒子手淫的段落,磨礪出整部電影最尖利、最具挑釁意味的場面,在這裡,透過這間接的性與撫摸,三個角色間彼此相關的存在位置(存在/活者、認為存在、意識存在、宛如不存在),被清晰地定義了出來。而導演還更厲害地,讓長相與兒子一模一樣的流浪漢,和演出母親的蔡寶珠發生了一場暗巷中的愛撫(同樣是用手來刺激解決性慾),反過頭來,讓觀眾看到,這樣的「性」彷彿也像是為了證明活著與存在,一種近乎絕望自殘的手段。

而陳湘琪與李康生的段落也同樣有趣,這兩人似乎是電影中最容易被認同並投射以情愛關係的角色(這印象當然也來自於過去蔡明亮導演電影之中兩人角色的互動),但蔡明亮卻充滿逗弄戲謔意味地讓兩人一直保持著「觸不到」的距離,從剛開場兩人漠然地站立在熱炒攤販前、兩人同桌吃飯、店外的窺視、捧茶時的挑逗,到兩人找地方發洩情慾卻始終不成(李康生走入暗巷時,觀眾才意外發現尾隨過來的竟然是蔡寶珠。而在影片最後,也有一個類似的情境),導演透過這樣的距離,讓無法觸碰,發酵岀比真實的撫摸接觸(當然包括陳湘琪對植物人的例行工作),更強烈真實的情意與慾望。而近乎開玩笑地,當兩人來到隔絕的建築工地裡,終於可以盡情地愛撫親吻對方時,卻無奈霾害濃稠嗆人的煙霧,又讓這總算盼到的擁抱廝磨,變得手足無措,然而當他們倆搬著床墊回到陳湘琪的閣樓時,我們卻還是沒有看到任何享樂偷歡的暗示,反而是看到陳湘琪俐落而且堅持地,為另一個躺在床上的李康生服務。

這不禁讓我意識到,愛、情感、慾望,真的需要靠著彼此的觸摸撫慰來感知嗎?抑或觸摸與撫慰,祇是為了能夠確認對方(以及自己)的存在?

於是對我來說,李康生飾演的流浪漢與外勞拉旺之間的關係,更讓這種辯證推到極致。蔡明亮巧思獨具地透過一張床墊,構築了兩個男人之間一種獨特的同盟共存關係。我不會否認那可能是慾望(導演大量且豐沛的水的暗示),我也不會否認那可能是愛情,雖然在鏡頭下兩人之間,並沒有真正表達出這樣訊息的動作,但從那一連串在安靜畫面下被離奇放大的小小動作(像是繫褲、抓癢),以及剛開始拉旺面對著空建築裡抽不盡的水塘,孤獨地吃飯,對照著後段兩人將床墊移至建築中共眠,第二天一早醒來的畫面,便不動聲息地強化了兩個人超越友誼、善意或情慾的某種依存關係。

蔡明亮將那個早晨拍得美極了,一隻駐足不去的蝴蝶,飄起氤氳霧氣的水塘,兩個裸著上半身的男人,靜謐而閒適地坐著,原本殘破不堪、灰冷死寂的空間,變成了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那股親密感,那種彷彿心靈流通讓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的溫柔暖意,是什麼動作或橋段都表達不來的。

就因為這個段落,讓最後拉旺終於釋放出的那憤怒悲愴的情緒,變得十足可信。對我來說,那動作與眼淚,並不見得代表著愛極生恨或妒火中燒的心理,而更像是一種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激烈反撲,恐懼著孤獨、恐懼著失落、恐懼著生存的虛無。

因為,那張床墊,已經變成了生存意義的所在。在那上面,要的並不是甜言蜜語、不是觸碰、不是汁水淋漓的快感,而是知道另一個人的存在,與自己的存在。

「不,我不想要一個人入眠,想到有人如此,就感到悲哀。不!孤枕難以入眠,沒有人願意如此,你呢?」

我想我無法也不願意為這部片接近偉大的經典收場做任何註腳或評論,只能說,或許只有蔡明亮,這個洞悉愛情、慾望與孤獨的創作者,才能夠以這麼抽象的方式,擊出這麼強的力道。

在這部典型的蔡明亮電影裡,我們似乎看到了更多,陌生人的善意,與陌生人的慰藉,或許,那是來自於莫札特「魔笛」裡兄弟愛精神的發想,或許,那是因為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那股異鄉人格格不入的寂寥感稍稍轉化了(只是電影裡的人們,多是當地的異鄉人),也或許,那象徵著蔡導演的某種內在的渴望,渴望他的藝術與觀點,在這陌生、惡意又疏離的世界裡,能夠被認同、被接納、被愛,又或許,那也正是他創作與生存的意義。